習以為常的屏障

潔白的育嬰室裡，透明泡泡裡包著許多嬰兒。
柔光閃爍、空氣恆溫、聲音被吸收。
一切完美得像一首沒有情緒的搖籃曲。

但有一個嬰兒—— Shen ——笑了。
笑聲在泡泡裡被壓低、被稀釋、被消音，一切又回到「安靜」。

窗外的天空，能量防護罩的紋路微微閃動，
就像世界的一層透明皮膚——包住所有人，也隔開所有人。

五歲的 Shen 被泡泡包著，坐在圖書室裡和其他孩子齊聲朗讀。

「我說話要正確。」
「我說話要溫和。」
「我說話要一樣。」

老師也被泡泡包著，語氣平穩、節奏完美。

就在那時，一陣微風從窗戶鑽進來。
泡泡震了一下，Shen 聽見——風像在說話。
那聲音沒有被教過，卻讓他心裡閃了一下。

十歲的 Shen 站在教室中央，考試滿分接受全班同學鼓掌，掌聲在空氣裡迴盪。

老師微笑說：「他是大家的榜樣。」
Shen抬頭，覺得驕傲、也有點暈。

泡泡上有一道光，閃爍著細細的能量紋。
那光像在看他、像在記錄他。
但他沒多想——大家都在笑，他也跟著笑。

十五歲的 Shen 在螢幕環繞的舞台上，接受比賽第一名的表揚。
台下的閃光亮起，掌聲像潮水一樣湧來。

他開心揮手，泡泡表面反射出金色的光環。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真的出人頭地了。

直到他看見人群後方，有個女孩，沒有泡泡。
她的頭髮被風撩起，眼神沉靜——那是 Sin。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他。
而他第一次，不敢回望。

二十歲的 Shen 站在成人儀式中央，被長老們圍繞，那泡泡的光強烈得刺眼。

「我們把真理交給你。」

聲音重疊、回盪，像古老的咒語。
巨大的泡泡在外層浮現，把所有人包在一起。
那一瞬間，Shen 覺得胸口悶，好像——吸不到氣。

二十五歲那天早晨，Shen 在泡泡裡醒來。
螢幕自動亮起，顯示他的狀態與行動。

「今日狀態：穩定。」
「今日行動：微笑。」

他看著這些訊息，心裡有個聲音在問——
「這些，是我自己選的嗎？」

泡泡閃了兩下，像是在回答他——「不需要問。」

隔天早晨，泡泡突然莫名震動，微黃色的光流在表面滾動。
Shen 環顧四周，想找出泡泡異常的原因——那是 Sin。

他伸出手，試圖穿過泡泡觸碰她。
她的眼神溫柔，嘴角微微一笑：「你好，Shen。」

泡泡在他身上，第一次「震動」。

城市的邊界像一道透明的牆，Shen 前往城市外圍的禁區去找尋 Sin。
牆外的世界混亂、灰塵飛揚，天空不是單一顏色，而是雜亂的藍與灰。

他看著外面：「那是混亂吧？」
Sin 指著說：「那是自然，不是混亂。只是沒被人整理過。」

她轉過身，風從她身邊掠過。
那風的聲音——自由。

警報突然響起!
廣場中央，一道光柱貫穿天空。
藍色光球從裡面飛出，像蜂群一樣。

「異常偵測：泡泡破損。」

冰冷的聲音在每個人腦中響起。
Sin 抬頭，看向那光。
Shen 慌張：「他們在找我們！」
Sin 的眼神穩定：「那就別讓他們找到。」

她轉身，牽起他的手。

他們奔跑。
泡泡碎裂的聲音像熊熊烈焰，碎片在空中飛舞。碎片割破了他們的手臂，血與光混在一起。

痛——卻讓他們確定，自己還活著。
身後，警報聲與光球越來越近。

Sin 喊：「別回頭！」
Shen 咬緊牙關，一步、又一步——跑向未知。

在邊界前，Sin 停下。
她撿起一片泡泡碎片，那上面反射出模糊的城市光景。

「你相信我嗎？」她問。
Shen 喘著氣，點頭。

她舉起碎片，用力割下去。
泡泡被劃出一道光縫。
風從那縫裡灌進來，聲音、灰塵、真實的氣息——全湧進。

「走吧。」她說。

裂縫越來越大。
泡泡碎成光，飄散。
他們衝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亂糟糟的，風中帶著塵、聲音、氣味。每一步都不平穩，卻真實。

Shen 跌倒卻笑了，「這裡……是真的。」
Sin 伸手把他拉起。

兩人朝著未知的方向奔去，
沒有泡泡，沒有邊界。

黎明升起。
他們坐在一棵大樹下，樹幹滿是灰塵。
遠方的城市，還被能量罩包著。

Sin 靠著樹沉靜著凝視遠方。
Shen 望著天空飄忽的雲朵，覺得它美，也覺得它可怕。

「你覺得他們會想出來嗎？」他問。
Sin 微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風輕輕吹過，像是一種回答。

夜幕降臨。
兩人坐在營火旁，火光溫柔地閃。
遠方的城市閃爍著微光，像另一種星空。

Shen 說：「自由，原來這麼安靜啊。」
Sin 看著火光：「自由不是安靜，是能聽見自己。」

他們對望。
風從遠方吹來，
吹動火，吹動他們的影子——
那影子，第一次，沒有泡泡。